記者:土壤污染是國家土十條以及地方土十條頒布以來,常常聽說的一個詞,那么從您的專業(yè)角度而言,土壤污染與土地復墾是否有區(qū)別?
胡振琪:大家對土地復墾這個詞,其實是存在很多的誤解的。首先,土壤污染這個詞也是國際所公認的一個名詞,因為土壤污染直接關系到我們人類的身體健康,甚至對我們的生命、生存產生影響,所以不僅是國內還是國外都很重視這個問題。土壤修復在美國是有超級基金的,我1996年在英國客座研究期間也是專門去學習了土壤污染,因為英國的金屬礦山廢棄地很多都是污染土地。我們國家近十多年也開始關注這個問題,尤其是近年來,頒布了很多土壤污染有關的法規(guī),土十條也出臺了,全國都很關注,所以土壤污染現在是我們國家的熱點,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尤其是我國近年來土壤污染所導致的一些環(huán)境事件甚至成為災難,更促使我們國家對土壤污染重視起來。關于土地復墾這個詞,其實是來源于國外,國外一般是用reclamation,restoration或者rehabilitation這三個英文詞,具有相同的含義,就是對各種擾動的土地或場地(disturbed land /disturbed side),如采礦、公路、鐵路、管道等建設工程,采取整治措施,使其恢復利用。這就是一個非常大的概念。而我國翻譯成“土地復墾”,常被人誤解或狹義的理解為恢復耕地,就存在一定問題,我在2000年左右就寫了一篇文章是關于reclamation的中譯名問題。所以說國際上這個reclamation是對任何生產建設或自然災害損毀或擾動的場地進行修復治理的活動或過程,對礦區(qū)來說它既關注生態(tài)問題也關注污染的問題。真正廣義的復墾就是包括物理損毀和化學損毀的治理,其中化學損毀就是污染。這在1993年的《試論土地復墾學》中我已經講的很清楚了。國務院1988年頒布、1989年生效的《土地復墾規(guī)定》,,在它的“實施辦法”里面有列出五大類的對象,其中包括 “自然災害破壞的土地”和“污染的土地”。也就是說89年生效的《土地復墾規(guī)定》里面,它也有包含污染土地的修復。因此,從與國際接軌的對reclamation的理解應該是包括了土壤污染,就是說土地復墾里面應該關注土壤污染。我們國家因為土地復墾是國土資源部管,而污染的問題則是環(huán)保部管。所以在過去的歷史上看我們國家的土地復墾往往重視的是物理損毀,就是生態(tài)破壞?,F在的國土資源部也逐漸關注土地污染了。
記者:農田污染土壤、場地污染、以及礦區(qū)污染成了土壤污染的幾個較大部分。那么礦區(qū)土壤污染面積占到整個土壤污染面積的比例大概有多少?
胡振琪:關于土壤污染的數量,應以國家調查、公布的數據為準,在公開的材料中可以查詢。我要說的是,許多農田污染、場地污染都是由礦區(qū)污染造成的。如我們知道的的廣州大寶山癌癥村,主要是由于礦山開采以后導致廢水流過去了,污染的礦山廢水污染了農田和飲用水,導致當地人民的審題健康受到危害。再如紫金山銅礦污染事件,2010年7月3日發(fā)生銅酸水滲漏事故,事故造成汀江部分水域嚴重污染。所以礦區(qū)污染在我們國家土壤污染中,估計至少在30%以上。很多的重金屬污染都是由于開礦以后,通過空氣、水的遷移污染土壤和水。洪水泛濫也是擴大污染遷移的重要原因。在許多金屬礦區(qū),你會發(fā)現排水溝都是五顏六色的,污染非常嚴重,說明附近的農田很容易受到礦山的污染。從另一角度來看有些農田污染、場地污染,治理起來要找根源,它的源頭就是礦山來的,那就意味著單純治理土地是沒用的,只有治理源頭才能起到效果。
記者:礦區(qū)土地復墾是土壤污染修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二者從修復的技術應用方面是否又有區(qū)別?
胡振琪:礦區(qū)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這是一個很大的領域,其中一部分是包括了土壤污染,但目前來看礦區(qū)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關注土壤污染還是不夠。土壤污染技術完全可以運用到礦區(qū)的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中去礦區(qū)的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的專家技術研究也能對其他農田、場地土壤污染修復起作用,這兩個不矛盾,是相互聯(lián)系、互相促進的。
記者:很多的礦山廢水泄露事件所造成的影響范圍都比較大,這主要是由于什么原因造成的?
胡振琪:這里面有多種原因:第一,人為的情況,即沒有處理的礦山廢水任意排放,這肯定是要嚴格杜絕的和不允許的,還有呢,就是很多不可控因素,如洪水、暴雨等,這屬于第二種自然災害原因;第三可能就是地質、本身的地球化學的原因沒搞清楚造成的,第四還有就是地質條件的問題,我們現在很多都有用到地浸的采礦方法或提取方法,就是直接向礦床注進化學溶液,有可能污染就通過潛在的不確定的斷層、裂縫污染了水和礦山土地,??偠灾?,礦區(qū)廢水問題還是需要得到有效管控去處理這樣才能得到控制。
記者:礦坑是礦區(qū)經常看到的景象,不同的礦區(qū)礦坑的處理方法是否一致?管理的要求是否相同?
胡振琪:礦區(qū)其實可以分為井工開采和露天開采,你現在提到的礦坑應該是露天開采。出現礦坑景象是最難治理的。因此,首先要革新采礦設計和工藝,盡可能采用內排工藝,減小或避免礦坑的出現,目前我國新的露天煤礦一般都采用內排工藝。一旦出現礦坑,關鍵是做好邊坡控制,同時盡量做到邊開采、邊治理。對煤礦山的礦坑要慎重蓄水利用,對金屬礦山則可以蓄水利用。
記者:礦渣是礦山的三廢之一,不同類型的礦山礦渣的危害程度以及處理方式是否一樣?
胡振琪:這肯定是不一樣的。不同的礦山,不同的礦種,都是不一樣的,這是第一個層次的概念;第二個層次的概念是采出來的廢石堆和尾礦堆也是不一樣的,從我選礦出來的廢渣(尾礦)和礦山開采出來的廢石是不一樣的,它們粒徑不一樣的,相對來說,廢石比較粗,而選礦出來的尾礦肯定是比較細的。另外重金屬含量方面,經過洗選出來的肯定重金屬含量更多些,也就是在重金屬含量方面他們也是有高低之分;然后說到他們的處理方式,先從煤礦角度來講,從井下上來的這些廢石(稱煤矸石),它首先考慮盡可能的綜合利用,如造磚造瓦等,用不完的應該通過分層碾壓和覆蓋土壤進行堆積,直接裸露堆積,常常由于含硫導致煤矸石堆自燃。而通過洗煤廠出來的廢石、煤泥,除了有些重金屬會聚集一點,另外最主要的,可能會含硫,而且它的含水量比矸石的多,硫就容易氧化,并且容易自燃,所以凡是洗選過煤的廢石堆,就容易產酸、氧化和自燃。對于金屬礦的廢石堆,阻隔技術是非常重要的,避免它含有重金屬的水污染到其他地方,對尾礦庫的細顆粒選礦出來的一定要做好防止?jié)B漏,然后周邊各方面都要考慮它的阻隔的問題。因為它本身就是污染的東西,所以只要把它放在那里,穩(wěn)定住,不向外遷移、擴散就可以了,如能綜合利用的當然盡可能的去利用。還有就是一定要有一個備用的措施,萬一有這種污染的、含重金屬的水流出來一定要有蓄積的地方,這樣也方便處理。像我們國內的這些露天煤礦,是沒有這樣做的,但是國外都有做。國外每處堆積廢渣廢石或排土場的地方,旁邊都會建有小坑,每當下暴雨導致泥石沖刷,或者徑流的時候,這樣坑就可以起到蓄積作用,污染物不容易流至其他河流或者其他地方。而這些國內是還沒有做好的,還需要慢慢來。
記者:在礦區(qū)的生產、管理過程中,目前是否有相應的政策、法規(guī)?實際上這些政策、法規(guī)是否能夠得到落實?
胡振琪:是這樣子的,我個人覺得我們中國的很多的法規(guī),好像有,但又好像沒有。法規(guī)往往都是很粗獷的要求,什么都有,就是不夠細,比較泛。,這是第一的感覺;第二就是監(jiān)管、監(jiān)督?誰來實施和監(jiān)督?治理不行怎么辦?我們國家一些法律法規(guī)的執(zhí)行、實施還是非常不足的。國外的土地復墾的管理就不是這樣的,是非常完善、非常細的,等到十月份西安國際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研討會召開的時候大家可以更多的對國外的管理有所了解。
記者:礦區(qū)的生態(tài)修復產業(yè)化前景如何?您對未來的市場有何預期?
胡振琪:國內的這一塊市場前景應該是挺好的,我個人認為對前景還是保持樂觀的態(tài)度。當然這一切總是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就像當霧霾剛出現的時候,很多人甚至提出極端的觀點,燃煤發(fā)電全關,100%的燃煤發(fā)電全關,但是我們看看美國到現在依靠燃煤發(fā)電,并且燃煤發(fā)電的總電量還占到了總電力的35%以上,前幾年還在40%,為什么這些大氣要求這么嚴格的國家包括丹麥等國家,它們的燃煤發(fā)電還有不少土壤污染與生態(tài)修復對環(huán)境保護來說更為重要。最近,一些魚各種保護區(qū)重合的正在開采的礦山,很多人喊著要關閉,如果通過科學的評價判斷預計、科學的改良修復它,可能有些礦山可以不要關,既能成為自然保護區(qū),又能夠開采,豈不是一舉兩得。如果我們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么我們的前景就會更大了。對于一些地方,上面是耕地,下面是煤炭,耕地與煤炭如何取舍?只要耕地要糧食,能源就會緊張,到冬天的時候就會出現供暖問題。所以說,既要煤又要糧,我們的礦區(qū)土地復墾就能夠起作用了,整個國家現在當然是要走綠色發(fā)展道路,但同時我們還要努力發(fā)展經濟,要幫助人民脫貧致富奔小康,要實現“魚和熊掌兼得”,關鍵點還是在于通過一種平衡的技術來實現。而這種平衡的技術就是礦區(qū)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能夠保證資源開采與環(huán)境發(fā)展的協(xié)調。所以國外reclamation的標志是一個天平,就像法律一樣。一邊是煤炭,一邊是環(huán)境。
記者:目前有些礦區(qū)復墾走在前面,形成了一系列的示范工程,這些示范工程目前是否有合適的平臺進行技術推廣與交流?
胡振琪:關于平臺推廣技術,我覺得我們國家目前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就像你們中國生態(tài)修復網、還有我們在做的礦區(qū)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委員會,這些畢竟都只是一些學術平臺,也是剛成立沒多久的,沒有官方背景的。對國外有關技術、管理的了解也是非常欠缺的。就拿我來說,經常也去美國,在美國也呆了很多年,還是美國采礦與復墾學會的終身會員,但實質是接觸到的土地復墾管理是非常少的。我們之前老是把別人的法律法規(guī)拿過來一介紹、一宣傳,但實際上別人的管理是特別細的,越深入了解,越覺得我們在推動復墾監(jiān)管方面差距不小。國內的一些示范工程,在技術含量、技術總結、技術提升等方面還有待提高。有的往往側重宣傳、轟動效應,缺少科學技術的傳播和推廣。。土地復墾法規(guī)頒布之后的剛開始幾年,每年都還頒發(fā)土地復墾先進單位,還設立國家土地復墾示范區(qū)等等類似活動,而現在類似的做法少了。因此,我們將利用今年國際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學術研討會,開展“礦山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成就展”,并頒發(fā)首屆“生態(tài)礦山——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先鋒”獎??偟膩碚f,由于我們國家上個世紀80年代才開始重視土地復墾,目前也就30多年的歷史,所以說還需要一個過程,需要擴大一下試驗示范基地建設。
記者:土十條以及一帶一路政策對于礦區(qū)的治理有哪些積極的意義?
胡振琪:這個意義是非常大的,如果這些礦山想要開采,肯定是要走綠色發(fā)展路線的,否則將面臨關閉。以前,我們很多的礦山也表示說他們是很重視環(huán)保的,但是許多都是做樣子,只是面子工程或者樣板工程。當然也有很多的礦山做了一些漂亮的復墾工程,但是這些成本都很高,它不是一個成本有效的,就是不是一種最優(yōu)的,跟國際上相比,差距還是比較大的。頒布了這樣的“土十條”、以及“一帶一路”政策,就是要求我們的礦山要去反思,要做到真正的去綠色開采生產,更重要的是真正應該把我們開采如何保護環(huán)境的措施全面的落到實處。這樣一來,礦山企業(yè)也就需要全面思考。如果真正做好之后,肯定是能夠平衡和協(xié)調資源與環(huán)境的問題的,也就能夠保證礦區(qū)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所以我們說礦區(qū)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修復是礦山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保障。
個人簡介:
胡振琪,中國礦業(yè)大學(北京)土地復墾與生態(tài)重建研究所 所長
主要研究方向為土地復墾與礦區(qū)生態(tài)重建、礦區(qū)環(huán)境與污染土地修復、國土資源利用與管理和礦山測量。曾榮獲“新世紀百千萬人才工程”國家級人選、中國青年科技獎、教育部跨世紀和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還獲得美國采礦與復墾學會(ASMR)2009年度科技貢獻獎。
目前擔任國際土地復墾家聯(lián)合會協(xié)調委員會委員(中國代表)、中國土地學會常務理事兼土地整理與復墾分會副主任委員、中國GPS應用協(xié)會常務理事、中國生態(tài)學會理事、首批國家清潔生產專家?guī)鞂<?、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ning,Reclamation and Environment(國際采礦、復墾與環(huán)境雜志) 執(zhí)行主編、《中國土地科學》、《農業(yè)工程學報》等雜志編委、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Environmental Issues and Waste Management in Energy and Mineral Production合作主席(CO-Chair,2007年第十屆會議及以后)。
先后承擔縱橫向科研課題60余項。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1項(排名第一),省部級科技進步獎10余項。出版專著7部,編寫教材3部,發(fā)表論文200余篇,獲國家發(fā)明專利3項、實用新型專利1項。
來源:生態(tài)修復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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